2009年6月18日星期四

“既唔打得,又唔睇得”的澳門

廣東話裏有一句話:唔打得,都睇得。

偏頗一點的話,或許可以這麽理解:一個人有多少斤兩,看外表,也多少可以看出一點。

對於人如此,對於一家公司,一座城市,一個國家,或多或少,這道理也可以同樣適用。同樣一間金沙(Sands),在澳門和在新加坡,居然有兩個相差如此之遠的“樣”,港澳碼頭那個“大膠卷”固然令人眼冤,離島那座四平八穩的大傢伙也型不到哪裏去,難得還有人把那叫做澳門“新地標”,甚至,成爲外地遊客來澳門的必到之選。此時此刻,我能夠想到的,是一句成語:南柑北枳。

爲什麽金沙在澳門和在新加坡有如此不同的面孔?我的理解是,生意人的原則是“投其所好”,新加坡政府希望自己的城市裏面有什麽樣的建築物,打造什麽樣的娛樂方向,金沙的老闆就會配合,至於澳門的政府,有沒有要求?有沒有方向?自己做不好規劃,就不要怪別人交不出吸引人的方案。

當然,還有一點,無可否認的,是有關品位。

鼠有鼠穴,蛇有蛇蹤。只要你去看看,經常來澳門遊玩的遊客,經常在澳門出沒的人群,就會明白這個城市的“品位”,究竟是怎樣。其實,澳門的建築物完全體現出這個城市的品位:“悶”,那些千篇一律的建築物,就像這裡悶的要死的生活,而最近的轉變又加了一個字“亂”,那主教山後面的龐然大物,東望洋塔前的超高巨樓,雖可怪在貪官和奸商身上,但要沒有我們這些總喜歡忍氣吞聲的小市民,恐怕也沒有這麽容易成事吧?

2010年開幕的“新金沙”(新加坡金沙)
Special Thanks to Mr. Z

2009年6月17日星期三

「用生命跳舞」的許芳宜




說許芳宜與布拉瑞揚是“國際舞壇綻放耀眼光芒的巨星”,其實一點也不誇張。
曾任知名舞團“雲門舞集”首席舞者的許芳宜,自然是萬衆焦點——2005年就登上《Dance Magazine》封面人物並被列為「最引人注目的25位舞者」,紐約《觀察家報》更不吝筆墨地對她如此讚譽:「這位來自台灣的漂亮女舞者……讓你不再遺憾葛蘭姆已不在人世!相信就連葛蘭姆本身,也未必能像許芳宜所詮釋的米蒂雅一樣,驚悚、畏懼、令人動容。」這次在澳門的演出《37 Arts》由三支舞作構成,除了《37 Arts》及《單人房》外,更有「拉芳.LAFA」在澳門作2009年全球首演的新作《快樂頌》。本地媒體似乎著墨不多,顯然走寳。

然而,沒有走寳的,是這晚觀演的觀衆,在拉芳此次帶來的三支舞作中,全球首演的《快樂頌》是開篇之作,台上兩位舞者,一個舞者被動地被另一位舞者控制,仿若被人操控的傀儡,一個舞者在另一個舞者的帶領、移動之下,攞出不同姿勢,讓觀衆一邊看、一邊在内心自問:所謂的“快樂”,究竟在哪裡?然而,看著看著,舞者那豐富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似乎慢慢的為我們顯露出答案:誰說快樂一定要附和別人?誰說快樂不可以去主動尋找?誰又說身處緊張及壓力沉重的生活之中,我們不能自得其樂?主動找尋、更要主動去學習享受快樂,這支《快樂頌》要訴說的,似乎還是那個大家都知曉卻難以身體力行的老話:只要你肯用心,快樂,其實無處不在。第二支舞作是許芳宜一人擔綱的《單人房》,舞作從頭到尾只有她和坐落在舞台中央的一張桌子,桌子及舞者的影子投射在背後的白幕之上,許芳宜在台上舒展令人瞠目結舌的優雅舞姿,那華美細膩的動作,直令台下觀衆屏棄凝神,目不旁視,場面之安靜,甚至令人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音。此作的確堪稱編舞布拉瑞揚“最詩意的作品”。

第三支舞作《37 Arts》則充滿了編舞者的智慧,聰明的布拉瑞揚很懂得就地取材,他充分吸收每一個舞者的特質編舞,因此,與其說此作是充滿玩味與幽默的現代舞作品,還不如說是非常出色的舞蹈劇場:非常完整的故事線令作品所表達的訊息十分清晰,更能夠令讓並非現代舞常客的觀衆也能輕鬆地看個明白。由此可見,現代舞,其實不必是令大家“看不懂”的舞蹈,《37 Arts》便真真切切地將現代舞藝術與普羅觀眾的距離拉近,或許,亦正是全場演出之所以此命名的原因所在?

許芳宜並非那種“天才型”的人,當年她“不管怎麼讀(書),就是進不去”,不過,凴著對舞蹈的狂熱和過人的毅力,她終于甩開了學業成績不好、内心自卑、英語水平差等種種障礙,晉身備受國際舞壇矚目的華人之光。在演後座談會上,許芳宜被觀眾問到“你如何能做得到這麼美的動作”,她回答:不斷練習,不練功就沒有了,其實若果你近距離看,你會發現一邊跳我臉上是顆顆豆大的汗珠在流……”許芳宜與觀衆分享說“堅強的意志很重要”。許芳宜被譽為瑪莎‧葛蘭姆的傳人,而正如葛蘭姆在自傳《血的記憶》裡的形容:“所謂‘命定狂熱’是指天生注定要對某樣事物有不計代價不問辛苦的狂熱。”雲門舞集的林懷民曾說:“葛蘭姆的故事,就是許芳宜的故事。”他說許芳宜是一個“為了跳舞可以不吃、不喝,她是個不跳舞會死的人”。正是對舞蹈的狂熱和堅持,才令來自臺灣的許芳宜舞出屬於華人舞蹈夢想的一片天空,而對於整天埋怨澳門地方小、機會少的我們來説,又會帶來怎樣的啓示?

2009年6月12日星期五

【斷章寫意】下個十年,你怎麼過?


這樣獨特的十年快過去了,可是,出現這樣的令人恨鐵不成鋼的十年,不完全是政府的錯誤,因為這十年,我們也很容易發現,澳門社會的公民參與沒有跟上民間自己對社會發展的訴求,所以我們一直是茶餐室的私下時事評論員多,電視台的現場時評節目主動發言的觀衆少。那接下來的十年又將會如何?下一個十年,我們應該怎樣才可以活得痛快,不枉澳門不枉自己的又一個十年?如果你已因為澳門這十年的變化有所改變,明白過往在殖民管治當中養成的生活經驗再不適用於新的世界,明白公民的參與推動才是下一個十年的一種出路,我想,那該可以是一種答案,因為,人生眞的沒有多少個十年。(摘自2009年6月8日《澳門日報》“澳門有幾多個這樣的十年?”,林玉鳳)


回望剛剛過去十年,萬般思緒仍在眼前。記得回歸前,官府衙門“只能遠觀”,每次進去不但要看人臉色,更常帶回一肚子氣,而最要命的,是你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毫無辦法,你有的,往往只是無奈和無力。回歸後情況變得截然不同:走進政府機構,你不難看見久違的笑容,從辦事態度到辦事效率的轉變,更讓你覺得由衷欣喜——你突然發現:這城市,真的屬於澳門人了!

然後我們覺得:原來,澳門的問題很簡單,只要換一面旗幟、換一個徽章,就可以解決了。然後,我們又回到自己的小小世界裡去。然後,慢慢地,我們突然發現,十年之後,就像走了一個循環,當年那些問題,好像又都跑了出來,當年那種無奈與無力感,也好像又回來了……我們走了十年,怎麼好像還站在原地?

十年之後,澳門人終於開始思考,自己在這個社會中應該扮演一個甚麼角色;十年之後,澳門人才發現,這座城市的問題,原來不是換一面旗幟、換一個徽章就可以解決;十年之後,澳門人才明白,如果自己不站出來,去推動這個城市向前走的話,原來這個城市是不會Auto Run的。

現在,澳門人又站在了另一次的起跑線上,上一個十年給我們帶來的經驗和思考,不應該白白浪費,從2009展望下一個十年,你打算怎樣度過?

2009年6月4日星期四

與其詛咒黑暗,不如點起燭光。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
《一代人》,顧城

2009年4月14日星期二

看《葉問》




一直聽說《葉問》是齣好戲。所以,拖到現在才看,似乎潛意識裡想好好prepare一下自己,不要浪費了一齣好戲。

終於看了,卻有不少失望。

戲是拍得不錯,甄子丹的身手真是好,影片的氣氛、節奏也還都不錯,可是,就是差了一點,差了那麼一點真正應該屬於葉問、屬於那個時代的東西。所以,看完了《葉問》,對於誰是葉問,我仍然很迷惑。

戲裡,葉問一人打完十個日本兵之後,回到家卻哭了,然後,鏡頭一轉,變成他開始收徒弟,教授工廠的工人們習咏春,後來,學了幾天工夫的工人們居然都很厲害,打退了北方拳那幫人的首次進攻。對於這種煽情式的鋪排,實在令人嘆息,我想,面對此情此景,真正的葉問的心裡,到底在想些甚麼?真正的葉問,無疑的確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那個大時代下,他也該是最迷茫的一個:中國功夫好,詠春拳也厲害,但是,中國,一個這麼大的國家,為甚麼就輸了,輸給日本這麼一個小國家了呢?可要知道,中國輸了,不是因為中國功夫差,日本贏了,也不是因為日本功夫厲害。

落後就要挨打,這種落後,雖然在表象上是武力的落後,但在其背後,卻是文化的、體制的落後,“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國雖大,好戰必亡”,但影片選擇了將這一場中日戰爭化成一場中日比武,無疑簡單也有可觀性,甚至,還可以有點“阿Q式”的自我安慰作用:你佔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人民,但是你在擂台上打不過我,你的功夫沒有我的厲害,吹咩!可是,國人真正應該吸取的教訓,卻就在這片叫好聲中被掩蓋了過去。

在葉問的身後,其實,是中國的武林文化,而武林文化的背後,是中國傳統的“仁義忠信勇”的核心價值,戲裡甄子丹的身手了得,戰無不勝,但動起手來,總是點到即止,有時候,甚至看得人著急:為甚麼不狠狠地一拳打下去?為甚麼不痛下殺手取了對方的性命?然而,這就是中國傳統的武德,戲中甄子丹說:“由己及人”,也就是儒家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功夫,用以強身健體,但實力卻並非全靠拳頭,而拳頭,也不一定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這其中正傳載了某種中國人的民間價值,然而,隨著解放,中國的武術、功夫文化被掃蕩一空,現在的中國,已經沒有了武林文化,這種“仁義忠信勇”的價值觀,也被“金權至上”的新價值取代,謝曉陽在《亞洲週刊》寫了一篇“重現一度湮沒的武林”,說的極好,有空的話,建議您去看看。

自然,影片到了最後,因要"政治正確",所以對於這個不肯投降日本人的民族英雄葉問,為何卻在1949年(也就是剛解放之後)逃離大陸,只以簡單文字介紹匆匆帶過,然而,真正在葉問身上的故事、真正佔據了葉問腦海內的思考,卻仍然湮沒在歷史的迷霧之中,但更令我唏噓的,還有那行印在DVD盒內的宣傳語:“勝利永遠屬於我們偉大的中國人!”如果中國人沒有從歷史中吸取真正的教訓,甚至,學回來錯誤的“強權之下便有公理”的觀念的話,恐怕,葉問這位一代宗師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吧?

不過,對於未來,我還是心存希望的,我希望,等到有一天,當中國人的真正的創作力量被釋放出來,當中國的創作環境也真正自由開放了之後,就會有一齣真正精彩、真正為我們開啟中國功夫背後的思考的《葉問》的出現吧?

2009年4月2日星期四

【李爾‧在此】只要肯向前,行行出狀元




文化中心推出的《澳門故事》系列衣食住行之《行行出狀元》,將幾十位澳門人擺上舞臺,演出出人意料地好看,表演者的真誠演出,再加上適切的編導及舞臺調度,爲澳門觀衆帶來一份久違的全心感動。《行行出狀元》的成功,負責編、導的伍宇烈應記首功,令人訝異的是,一個來自香港的編舞家竟能如此深刻地抓住並詮釋出這齣作品中的“澳門内核”,採用成熟、專業、精準的舞台語言將之表現出來,成為一齣既具澳門內涵意旨,又不缺現代劇場風格的作品。聰明的編導巧妙避短揚長,既令演出結構圓滿流暢自然,又令每個演員都能在台上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這一點,實在令人讚嘆不已。而還須特別指出的個人最愛,是簡潔而富變化性的舞台設計,扎實地烘托出整場演出的風格和韻味。

據說,導演在排練過程中,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在“傾解”上——不斷向演員們發問,這令有些演員很納悶:我不是來跳舞的嗎?你不是應該告訴我該做甚麼動作,或者,告訴我該模仿什麽動作嗎?的確,在澳門,學習的過程的確常常會變成一種COPY技巧的訓練,在講求“跟從”的大環境之下,久而久之,大家也很容易就習慣、甚至喜歡上“跟從”的學習方式,這種方式也確實有它的好處:簡單、易操作,更不用思考,可是,藝術的創造卻不能抹去“思考”這一環,導演用問題來衝擊演員、用對話來挖掘真實的靈魂,正是一次“磨刀不誤砍柴功”的示範,從演出效果來看,無疑十分成功——演員們的演出,真的都說服了我,她們令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不是表演,而是她們對於生活的真實理解和詮釋。

《行行出狀元》玩的是“女扮男裝”,演出的名字叫“行行出狀元”,令我好奇的是:這個“行”到底該是哪個“行”字呢?是“行業”的“行”字,還是“行路”的“行”?如果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角度來看像是前者,但從官方英譯“Have Steps, Will Travel”來看,又像是後者了。《行行出狀元》似乎是對“女性”在現代社會中的地位與角色的一種反思與批判,身為男性的我,在這一點上也許感受不深,不過,我懷疑在女性能競選總統、出任國家領導人的的現代社會,那些扣在女性身上的枷鎖還剩下多少,花木蘭的故事還有幾個?今天女性參與社會的角色限制也許越來越少,連“男女平等”這話題也恐怕不再具有那麽多的爭議性了。但是,有形枷鎖雖已去,無形樊籬卻還在,這一點,或許在澳門的女性們更加感同身受:社會為女性加上的“成功標準”、“幸福定義”,令不少人不敢Have自己的Steps,真正限制女性、令她們卻步的,竟是她們自我的內心魔障。是以,當我聽見排成一排的女扮男裝演員們坦然作內心告白的時候、當我看見演員們踩著那排空盪盪的椅子慢慢消失在舞台盡頭的時候、當我看著演員們劇終席地而坐慢慢回復自己女兒身的時候,我在心中的感受實在像漣漪般交錯複雜。也許,今天我們缺乏的,是想象的空間和行動的勇氣,而這一點,其實是無所謂男女之別的,只要你肯站出來、肯行下去,一步一步,堅持自己的steps,努力travel自己的路,終有天可成為自己的狀元。

【斷章寫意】教壞細路



人們當然可以譴責梁國雄和陳偉業在立法會上的「粗言穢語」是「教壞細路」,但對於另些教壞細路的行為如背信棄義,如指鹿為馬,如過橋抽板,如官商勾結,如欺上瞞下等等都視而不見,近期尋且有竊鈎者誅,竊國者侯之象。可悲的是,我們的社會不要說上街抗爭,連嘲笑這些不平事的創意也付之厥如;當大陸網民面對日益壓抑的大氣候創作出「草泥馬」和「臥槽泥馬」發泄萬般不滿時,我們卻在濕漉漉的暮春三月裏四肢發軟癱在一邊,口中喃喃自語。這是一個沒有勇氣的城市。(摘自2009年3月29日香港《明報》,“安裕周記﹕比起爆粗,誰更暴力?”)

粗口文化不獨港澳社會所獨有,有時一句粗口,的確可以淋漓盡致的精准表達出此時此地的此景此情,還記得《海角七號》開頭一幕?范逸臣怒砸吉它那句“我操你媽的臺北!”如果換上“我真討厭臺北!”,怕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

說起“粗口”大閙立法會的香港社民連三子,我們爲何要簡單地將判斷標尺放在那幾個議員身上?不要忘記,在這些議員背後,是選民的選票,說粗口的議員要為自己的行動背負政治風險,若說完粗口,下次他們還能當選,甚至,還能擴大議席的話,恐怕内中的意涵就更加吊詭。這不禁令我想起臺灣,當年國民黨的“高壓政策”——封閉的政治制度,堵塞的溝通管道,專權的自大自私,令基層人民無法可施,而當理性討論無法產生作用的時候,就輪到極端行動上場,也成就了從街頭抗爭起家的民進黨。而說到澳門,我真的不知道,哪一種行徑更易“教壞細路”?是立法會裏的粗口,還是只說不做的官僚?或是法庭裏突然“失憶”的官員?還是對社會公產予取予擕的暴發商人?值得慶幸的是,民主制度最後還是發揮了“自我痊愈”的能力:因權力而腐敗的民進黨終於失去江山。和當年臺灣比起來,香港那幾句粗口實在是“文明”太多,所以,我們要討論的不是該不該說粗口,而是爲什麽香港選民會抱着看熱鬧的發洩心態,送幾個“搞事者”入去?爲什麽選民會認爲理性討論沒有用,反而爆兩句“我操你媽的XX”也好?

前車可鑑,立法會選舉在即的澳門,你又希望這個社會發出怎樣的聲音?

2009年3月19日星期四

【李爾‧在此】不要和“小王子”說再見




入場看三月一日小山藝術會的重演版《再見小王子》,已是第二次。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觀賞演出,不是爲自己,而是爲“陪”小女兒。才八、九個月的小女兒,開場前大部分時間都在將手中場刊和“玫瑰花”玩個不亦樂乎,自己一不留神,竟無留意到她居然將場刊一角塞入口中大咬,自己大驚失色:場刊是用那種普通的膠圈裝訂而成,那種硬硬的膠圈,平日連大人的手也很易劃傷,更遑論BB幼嫩的小嘴?心急之下又不敢妄動,只好慢慢地、慢慢地,將那本場刊從她嘴裏退出拿走,第一時間看看孩子的小嘴,咦?無事喔?舉起手裏的場刊端詳:原來,堅硬“起角”的膠圈已被細心修剪過,手摸上去,圓滑順暢,不怕手多多的小孩弄傷自己。心中粗略估算一番:三場演出,每場數百本場刊,纍計下來就是近千本,光是修剪近千本場刊膠圈,也是一項龐大而繁瑣的工作。輕輕撫摸那本並不算精美華麗的場刊上的小小膠圈,心中的感動久久不能平息。

《再見小王子》是新加坡戲劇家郭寶崑以法國名著童書《小王子》為藍本而改編的劇場版本:小王子要尋找“保護一朵玫瑰不讓小羊吃掉”的方法,和小王子偶遇的“我”於是一起去找人幫忙,旅程中,遇到了地理學者、賣藥人,但他們都為自己的利益而對小王子的難題毫不理會,最後,遇到園藝師的徒弟狐狸,“我” 和小王子終於弄明白“玫瑰有刺,它懂得怎樣保護自己”。

其實,全戲的緣起——小王子遇到的那道難題,乍看一點也不難,“我”一開始就提出解決方案:把玫瑰花用籬笆圍起來,或者,把小羊用繩子綁起來,不就行了?但小王子將這些“解決方案”一一否定:把玫瑰花圍起來,不就限制了它的生長環境?而把小羊綁起來,更不是剝奪小羊的自由?短短幾句話,突然在心裏“叮”一下響起——對我們而言自然不過的“解決方案”,原來,並不一定真的就能“解決問題”,我們爲了追求解決問題的“效率”,卻忘記了更重要的東西。《再見小王子》其實是在討論一個關於“heart”的話題——世界很大,我們去認識世界、去認識別人,心的體貼、包容和開放,比什麽都重要。就拿開頭的“膠圈”事件為例:小孩子對世界充滿好奇,什麽也要摸一摸、試一試,自然,他們有可能在這種“探索”中受傷,而作爲家長的自己,首先想到的,竟是“剝奪”他們探索世界的機會——快快拿走她手中的場刊。和我比起來,小山的朋友真正是有“heart”的,他們找到了辦法,既不用場刊遠離孩子,也不用剝奪孩子探索世界的自由。然而,就像那個奔赴地球、歷經曲折尋找“答案”的小王子一樣,這些劇場朋友們,也要為自己的這份“heart”付出“捨近求遠”的代價(不信?你來為近千本場刊修剪膠圈試試看)!

發生在《再見小王子》觀衆席自己身上的故事,讓我再一次認真思考劇場的意義:舞臺上的演出可以陳意高遠,但演出之後呢?那些在演出裏宣揚的訊息、宣講的道理,在真實世界裏,演出的人到底有沒有身體力行、真正信奉?如果仔細來看看自己身處的澳門社會,我們不難發現:有一邊宣揚環保訊息,一邊派印並不環保的宣傳品;有一邊說節能省電,一邊燈光冷氣浪費不停;還有一邊大談行政精簡改革、一邊繼續架床曡屋、不斷膨脹臃腫的官僚架構……這個到處自相矛盾的社會和那個有“heart”小王子的距離越來越遠,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還有這一班《再見小王子》的劇場朋友,這一份可以傳承到下一代孩子身上的“heart”,實在比小王子那小小星球上僅有的玫瑰還要珍貴!

【斷章寫意】語言背後

今為人師,我深覺以母語學習與教學,學生吸收、老師傳道都最得心應手。全世界沒有哪個地區不是以母語作為教學語言……一個城市的國際化,不一定是英語化。學好英語固然重要,但不是等於要求人民以外語學習、日常以外語應用為主吧?大學作為創造知識、培育社會精英的地方,為何總要屈就於外語?中學是培養青少年正確態度及價值觀的重要場所,也是基礎知識累積的地方,又為何總要屈就於外語?(摘自:2009年3月14/15日,香港《信報》,“讀者之聲”版)

談論澳門的語文政策(等一下,澳門到底有沒有語文政策?),似乎沒必要扯到“殖民主義”的高度,困擾澳門語文發展的根源,其實是“功利主義”。以前,在澳門學習葡文的主要動力是比較有機會找一個政府工“金飯碗”,近年澳門民衆的語文偏好轉向英文,大多是因爲“英語”已成爲新的“搵工利器”,然而,急功近利的我們只要語言的“功用性”,卻把語言的“意義性”拋在腦後:澳門這麼多年下來,我們熟悉哪些出色的葡文作家?又讀過幾本優秀葡文作品的中譯本?

學習任何一種語文,其實,都不止是學習語言本身,我們去了解的,其實是這語言背後的文化、價值觀和思維方法,套用龍應台的“燈泡理論”——你不能看着別人家的燈泡漂亮,就拿來粘在自己天花板上就算,相反,你應去弄清那個會發光的燈泡後面的一整套網路,再看看能否讓自己家的燈泡也亮起來。

我承認,現如今,英文實在比中文有趣的多:從莎士比亞到奧巴馬,現代英語多年的累積當然日子有功,但更重要的,是在語言文字背後的那種強調“以理服人”和“用心溝通”的民主制度核心精神。回頭看看澳門的中文,我們那種“家長式”論資排輩講的是“WHO SAID IT”而不是“HOW TO SAY IT”,辯論技巧、思考邏輯都不重要,語言自然就越來越平淡乏味。對!問題其實根本無關語言——中學時愛讀諸葛亮的《出師表》,深深折服於文字後面的一片忠心赤膽,今天?你讀讀那些洋洋灑灑的政府工作報告,看看能否找得出相同的感動。

【斷章寫意】相信中文

溫總在政府工作報告起草的會議上,向起草成員提出,報告要用百姓易於理解,讓百姓聽得懂的語言來寫……長期以來,中國政治文件樣話套話多、術語名詞多、模糊概括多,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人聽人厭……這種官腔文章的最大弊病,實際是將政治不經意間神秘化,成為百姓難於聽懂的「外語」。這使得政治文件與人民切身的生活關注產生了自然疏離……明白易懂的政治文件,其意義遠非口頭到書面銜接那麼簡單,而是對於增加政治透明度、民眾參政意識至關重要的細節。(摘自:2009年3月3日,香港《明報》)

拖拉幾年,終於完成自己的學位答辯。回想起來,當初選擇走上學“中文”這條路,完全源於自己對“文字”的信念——不相信中文注定要接受在英文面前節節敗退的命運:記得某次書展上,成千上百的小孩子徹夜排隊等哈利‧波特的全球首發;而就在同一個書展上,同樣充滿肆意汪洋想象的《西遊記》卻一折傾銷也賣不出去……有人説,如今已是“文字”退位給“影像”的時代。或許這是事實,但並不代表“文字”不再重要——剛奪取奧斯卡的《一百萬零一夜》後面,不正是創意十足、精彩萬分的文字?回頭看我們的《無極》、《英雄》,不正證明:沒有好文字支撐的影像,可以多麽蒼白無力?

澳門小城裏,中文是超過九成人的母語,每次聽見高官名流講話的刻板官腔、每次讀到那些讓人不明所以的行政、法律、政治文件,自己便不斷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們的中文爲什麽如此糟糕?我們是否真的相信:中文,是重要的?是值得認真的?而在“中西文化交匯”大背景下,澳門又有沒有想過其實可以(也應該)扮演一個豐富、補充中文魅力的角色?被一連串問題糾纏,自己越往前走,内心卻越迷糊。答辯那天,打開電視,恰好看見一條本地新聞,聽着那些社會名流和高官們講着“關注人口販賣及剝削勞動”這樣佶屈聱牙的文字,我想,如果自己對“中文”還心存信念的話,腳下的路,還很漫長。

2009年1月21日星期三

Barack Obama’s Inaugural Address

2009年1月16日星期五

A Letter to My Daughters

What I Want for You — and Every Child in America

By President-elect Barack Obama
01/14/2009


Dear Malia and Sasha,

I know that you've both had a lot of fun these last two years on the campaign trail, going to picnics and parades and state fairs, eating all sorts of junk food your mother and I probably shouldn't have let you have. But I also know that it hasn't always been easy for you and Mom, and that as excited as you both are about that new puppy, it doesn't make up for all the time we've been apart. I know how much I've missed these past two years, and today I want to tell you a little more about why I decided to take our family on this journey.

When I was a young man, I thought life was all about me-about how I'd make my way in the world, become successful, and get the things I want. But then the two of you came into my world with all your curiosity and mischief and those smiles that never fail to fill my heart and light up my day. And suddenly, all my big plans for myself didn't seem so important anymore. I soon found that the greatest joy in my life was the joy I saw in yours. And I realized that my own life wouldn't count for much unless I was able to ensure that you had every opportunity for happiness and fulfillment in yours. In the end, girls, that's why I ran for President: because of what I want for you and for every child in this nation.

I want all our children to go to schools worthy of their potential-schools that challenge them, inspire them, and instill in them a sense of wonder about the world around them. I want them to have the chance to go to college-even if their parents aren't rich. And I want them to get good jobs: jobs that pay well and give them benefits like health care, jobs that let them spend time with their own kids and retire with dignity.

I want us to push the boundaries of discovery so that you'll live to see new technologies and inventions that improve our lives and make our planet cleaner and safer. And I want us to push our own human boundaries to reach beyond the divides of race and region, gender and religion that keep us from seeing the best in each other.

Sometimes we have to send our young men and women into war and other dangerous situations to protect our country-but when we do, I want to make sure that it is only for a very good reason, that we try our best to settle our differences with others peacefully, and that we do everything possible to keep our servicemen and women safe. And I want every child to understand that the blessings these brave Americans fight for are not free-that with the great privilege of being a citizen of this nation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

That was the lesson your grandmother tried to teach me when I was your age, reading me the opening lines of 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and telling me about the men and women who marched for equality because they believed those words put to paper two centuries ago should mean something.

She helped me understand that America is great not because it is perfect but because it can always be made better-and that the unfinished work of perfecting our union falls to each of us. It's a charge we pass on to our children, coming closer with each new generation to what we know America should be.

I hope both of you will take up that work, righting the wrongs that you see and working to give others the chances you've had. Not just because you have an obligation to give something back to this country that has given our family so much-although you do have that obligation. But because you have an obligation to yourself. Because it is only when you hitch your wagon to something larger than yourself that you will realize your true potential.
.
These are the things I want for you-to grow up in a world with no limits on your dreams and no achievements beyond your reach, and to grow into compassionate, committed women who will help build that world. And I want every child to have the same chances to learn and dream and grow and thrive that you girls have. That's why I've taken our family on this great adventure.

I am so proud of both of you. I love you more than you can ever know. And I am grateful every day for your patience, poise, grace, and humor as we prepare to start our new life together in the White House.

Love, Dad

2009年1月2日星期五

【斷章寫意】我有一個夢想

……此時此刻,我們雖然遭受種種困難和挫折,我仍然有一個夢想……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會站立起來,真正實現其信條的真諦:“我們認為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我夢想有一天,在佐治亞的紅山上,昔日奴隸的兒子將能夠和昔日奴隸主的兒子坐在一起共敘兄弟情誼;我夢想有一天,甚至連密西西比州這個正義匿跡、壓迫成風、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將變成自由和正義的綠洲;我夢想有一天、我的四個孩子將在一個不是以他們的膚色,而是以他們的品格優劣來評價他們的國度裏生活……(摘自:1963年8月23日馬丁·路德·金在華盛頓林肯紀念堂發表的著名演講《我有一個夢想》,http://www.americanrhetoric.com/speeches/mlkihaveadream.htm


我有一個夢想:我夢想有一天,當這城市討論任何社會議題的時候,每個市民都可以各抒己見、不同觀點可以自由交鋒,而不是一開始要先表立場、統一答案;我夢想有一天,在這社會裏發生重大事件之後,我們可以透過新聞媒體了解到全部或大部分接近事實的真相,而不用在聽完、看完浮光掠影的新聞報道之後,又迷失於街頭巷尾不置可否的狐疑與猜測……

我夢想有一天,我可以將自己的小孩放心地交給這個社會,因爲這社會的教育制度和教育工作者值得信賴——大家的教育方式或許各有不同,但我們可以相信:這社會尊崇正直誠實、敢講真話的普世價值;我夢想有一天,每一個澳門人都可以站在相同的起跑綫上追尋各自的夢想,這社會沒有那麽多潛規則,人們也不會因爲後臺背景、社會階層而被區別對待,只要一個人積極努力、奮發向上,就有可能得到認可、取得成功……

我夢想有一天,在澳門電視上看到的新聞字幕不再錯字連篇;我夢想有一天,澳門城市裏不再賭場遍地;我夢想有一天,“以民為本”不再是一句只在標語牌上看見的口號;我夢想有一天,澳門人與澳門人、澳門人與外地人之間能夠互相信任、共建城市未來;我更加夢想有一天,以上這些夢想都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是澳門人看得見、摸得着的現實……

2009年的第一天,謹祝各位心想事成、願望成真。

(“誰的未來”系列,二十六,完)

【斷章寫意】看得見的未來

香港人的困局是一種“遺憾”,不能選擇自己人生的“遺憾”。殖民教育重視的是一種自我制約,一切爲了“呢份工”。爲了生存,便需要違背自己的本質,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或不適合的事,所以香港人只會用自由去“批評”別人,而不會用自由去選擇自己的命運,所以香港的負能量很強,一切都是陰謀動機論又或者是一種沒必要的“涼薄”,也沒有什麽道德,因爲大家都不相信道德,道德只是一種包裝。這個城市是一個有太多迷信、但沒有多少宗教的城市。宗教的最高表現是藝術,因爲只有藝術才能感動人才能令人有信念,但在這個城市,藝術和宗教都成爲了一種心靈卡拉OK,為的是發洩、是尋找藉口。(摘自“在這城創作華嚴經”,胡恩威,2008年7月29日香港《明報》)


我承認,對於未來,我屬於悲觀派。當然,你可以不認同我的觀點,但請你把上面引用那段話裏的“香港”換成“澳門”,然後再讀一遍。我敢打賭:你應該也樂觀不到哪裏去。

早知三日事,富貴千萬年。當我們談論“未來”的時候,我們發現,“未來”最奇妙的地方就在它的“不確定”——正因爲未來不確定,所以,未來就什麽都可能發生:未來,大家會不會覺得我們今天面對的那麽多“諮詢”真的有用?未來,我們的子孫後代會不會生活在一個我們今天努力為他們建設的安居樂業家園?未來,我們這些選民會不會真的好好把握澳門的未來,比如説,不會爲小小利益出賣自己,而會認真去研究每個參選人的政綱,再投下莊嚴一票?未來,所謂的澳門和澳門人的概念會不會變得越來越模糊,人們將在中山居住、在澳門上班、去香港買東西,周末相聚深圳音樂廳看演出或去廣州宵夜?

我們的未來,或許有一千萬種可能,但大家都知道,我們真正將經歷的未來,只有一個,而那個“未來”卻不會憑空而來,就如最高的大樓也必須由最下面一塊地基開始。所以,不要再踮起腳尖、拼了命地向前張望面前那不知道什麽樣子的未來了,真的,請相信我吧!想預見未來,一點也不難,你要做的,只不過是低下頭來,好好看看屬於我們的“現在”。

(“誰的未來”系列,二十五)

【斷章寫意】博弈未來

從歷史長河上看,任何制度、規則、法律等等條條框框都是在為當權者服務,此次金融危機、經濟衰退又將是另一個政客們的武器。探究任何危機的發生,一點足以解釋全部——人性的貪婪、自私、自大、恐懼等等弱點,都是產生危機、朝代更替的源泉。好好想一想,我們無一不是短視的,我們不會理會環境污染會給子孫生活造成的不利影響,不會理會貪污腐敗會給社會穩定造成的不利影響,不會理會亂穿馬路、造假販假會對別人造成的傷害等等。因為我們只能活七八十歲,我們只需要把現在的生活過好點就行了。(摘自:“人性的弱點才是造成危機的根源”,阿思達克財經網,http://www.aastocks.com

剛完成的一個TEAM BUILDING訓練課程,其中一個有趣環節是關於“博弈”的遊戲:遊戲很簡單,導師將隊員分成幾組並向他們提供A與B兩個選項,每隊可在A或B中任擇一個,然後同時展示自己的選擇,導師按結果的不同組合予以扣分或加分。在遊戲裏,如果大家協議選擇同樣的答案,自然人人得分、多贏共榮,但如果其中有人願放棄自己的“誠信”,不管協議好的結果而突然變卦,就有機會從中得利——獲取極高的分數。

遊戲結果相當令人驚訝:就算不過只是個遊戲、就算不過爲了毫無意義的分數,一樣有人會爲之放棄誠信。人性的醜陋,真的很可怕。

記得在Discovery Channel看過一齣關於“螞蟻”的紀錄片,其中講述一個龐大蟻群跋涉途中被困於一股湍急水流,慌亂的螞蟻很快想到辦法——整個蟻群抱成團,從水上滾過去,雖然死傷藉枕,但蟻群總算得以幸存並繼續前進。這一幕讓身處“萬物之靈”隊列的自己羞愧莫名。人類的所謂“文明”社會,自私人性主導的博弈無處不在:每個人都想等別人先付出,自己可以從中得到好處,甚至,出賣他人,獲取巨大利益。但慢慢地,大家都學精了,一心付出的“傻子”越來越少,只等別人付出的“聰明人”越來越多,結果,整個社會就這樣屏着氣,寧願它變得越來越糟,也不想自己蝕底、行先死先。有時候,靜下心來想想,真的很氣餒:我們,真的連螞蟻也不如?

(“誰的未來”系列,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