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14日星期二

看《葉問》




一直聽說《葉問》是齣好戲。所以,拖到現在才看,似乎潛意識裡想好好prepare一下自己,不要浪費了一齣好戲。

終於看了,卻有不少失望。

戲是拍得不錯,甄子丹的身手真是好,影片的氣氛、節奏也還都不錯,可是,就是差了一點,差了那麼一點真正應該屬於葉問、屬於那個時代的東西。所以,看完了《葉問》,對於誰是葉問,我仍然很迷惑。

戲裡,葉問一人打完十個日本兵之後,回到家卻哭了,然後,鏡頭一轉,變成他開始收徒弟,教授工廠的工人們習咏春,後來,學了幾天工夫的工人們居然都很厲害,打退了北方拳那幫人的首次進攻。對於這種煽情式的鋪排,實在令人嘆息,我想,面對此情此景,真正的葉問的心裡,到底在想些甚麼?真正的葉問,無疑的確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那個大時代下,他也該是最迷茫的一個:中國功夫好,詠春拳也厲害,但是,中國,一個這麼大的國家,為甚麼就輸了,輸給日本這麼一個小國家了呢?可要知道,中國輸了,不是因為中國功夫差,日本贏了,也不是因為日本功夫厲害。

落後就要挨打,這種落後,雖然在表象上是武力的落後,但在其背後,卻是文化的、體制的落後,“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國雖大,好戰必亡”,但影片選擇了將這一場中日戰爭化成一場中日比武,無疑簡單也有可觀性,甚至,還可以有點“阿Q式”的自我安慰作用:你佔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人民,但是你在擂台上打不過我,你的功夫沒有我的厲害,吹咩!可是,國人真正應該吸取的教訓,卻就在這片叫好聲中被掩蓋了過去。

在葉問的身後,其實,是中國的武林文化,而武林文化的背後,是中國傳統的“仁義忠信勇”的核心價值,戲裡甄子丹的身手了得,戰無不勝,但動起手來,總是點到即止,有時候,甚至看得人著急:為甚麼不狠狠地一拳打下去?為甚麼不痛下殺手取了對方的性命?然而,這就是中國傳統的武德,戲中甄子丹說:“由己及人”,也就是儒家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功夫,用以強身健體,但實力卻並非全靠拳頭,而拳頭,也不一定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這其中正傳載了某種中國人的民間價值,然而,隨著解放,中國的武術、功夫文化被掃蕩一空,現在的中國,已經沒有了武林文化,這種“仁義忠信勇”的價值觀,也被“金權至上”的新價值取代,謝曉陽在《亞洲週刊》寫了一篇“重現一度湮沒的武林”,說的極好,有空的話,建議您去看看。

自然,影片到了最後,因要"政治正確",所以對於這個不肯投降日本人的民族英雄葉問,為何卻在1949年(也就是剛解放之後)逃離大陸,只以簡單文字介紹匆匆帶過,然而,真正在葉問身上的故事、真正佔據了葉問腦海內的思考,卻仍然湮沒在歷史的迷霧之中,但更令我唏噓的,還有那行印在DVD盒內的宣傳語:“勝利永遠屬於我們偉大的中國人!”如果中國人沒有從歷史中吸取真正的教訓,甚至,學回來錯誤的“強權之下便有公理”的觀念的話,恐怕,葉問這位一代宗師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吧?

不過,對於未來,我還是心存希望的,我希望,等到有一天,當中國人的真正的創作力量被釋放出來,當中國的創作環境也真正自由開放了之後,就會有一齣真正精彩、真正為我們開啟中國功夫背後的思考的《葉問》的出現吧?

2009年4月2日星期四

【李爾‧在此】只要肯向前,行行出狀元




文化中心推出的《澳門故事》系列衣食住行之《行行出狀元》,將幾十位澳門人擺上舞臺,演出出人意料地好看,表演者的真誠演出,再加上適切的編導及舞臺調度,爲澳門觀衆帶來一份久違的全心感動。《行行出狀元》的成功,負責編、導的伍宇烈應記首功,令人訝異的是,一個來自香港的編舞家竟能如此深刻地抓住並詮釋出這齣作品中的“澳門内核”,採用成熟、專業、精準的舞台語言將之表現出來,成為一齣既具澳門內涵意旨,又不缺現代劇場風格的作品。聰明的編導巧妙避短揚長,既令演出結構圓滿流暢自然,又令每個演員都能在台上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這一點,實在令人讚嘆不已。而還須特別指出的個人最愛,是簡潔而富變化性的舞台設計,扎實地烘托出整場演出的風格和韻味。

據說,導演在排練過程中,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在“傾解”上——不斷向演員們發問,這令有些演員很納悶:我不是來跳舞的嗎?你不是應該告訴我該做甚麼動作,或者,告訴我該模仿什麽動作嗎?的確,在澳門,學習的過程的確常常會變成一種COPY技巧的訓練,在講求“跟從”的大環境之下,久而久之,大家也很容易就習慣、甚至喜歡上“跟從”的學習方式,這種方式也確實有它的好處:簡單、易操作,更不用思考,可是,藝術的創造卻不能抹去“思考”這一環,導演用問題來衝擊演員、用對話來挖掘真實的靈魂,正是一次“磨刀不誤砍柴功”的示範,從演出效果來看,無疑十分成功——演員們的演出,真的都說服了我,她們令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不是表演,而是她們對於生活的真實理解和詮釋。

《行行出狀元》玩的是“女扮男裝”,演出的名字叫“行行出狀元”,令我好奇的是:這個“行”到底該是哪個“行”字呢?是“行業”的“行”字,還是“行路”的“行”?如果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角度來看像是前者,但從官方英譯“Have Steps, Will Travel”來看,又像是後者了。《行行出狀元》似乎是對“女性”在現代社會中的地位與角色的一種反思與批判,身為男性的我,在這一點上也許感受不深,不過,我懷疑在女性能競選總統、出任國家領導人的的現代社會,那些扣在女性身上的枷鎖還剩下多少,花木蘭的故事還有幾個?今天女性參與社會的角色限制也許越來越少,連“男女平等”這話題也恐怕不再具有那麽多的爭議性了。但是,有形枷鎖雖已去,無形樊籬卻還在,這一點,或許在澳門的女性們更加感同身受:社會為女性加上的“成功標準”、“幸福定義”,令不少人不敢Have自己的Steps,真正限制女性、令她們卻步的,竟是她們自我的內心魔障。是以,當我聽見排成一排的女扮男裝演員們坦然作內心告白的時候、當我看見演員們踩著那排空盪盪的椅子慢慢消失在舞台盡頭的時候、當我看著演員們劇終席地而坐慢慢回復自己女兒身的時候,我在心中的感受實在像漣漪般交錯複雜。也許,今天我們缺乏的,是想象的空間和行動的勇氣,而這一點,其實是無所謂男女之別的,只要你肯站出來、肯行下去,一步一步,堅持自己的steps,努力travel自己的路,終有天可成為自己的狀元。

【斷章寫意】教壞細路



人們當然可以譴責梁國雄和陳偉業在立法會上的「粗言穢語」是「教壞細路」,但對於另些教壞細路的行為如背信棄義,如指鹿為馬,如過橋抽板,如官商勾結,如欺上瞞下等等都視而不見,近期尋且有竊鈎者誅,竊國者侯之象。可悲的是,我們的社會不要說上街抗爭,連嘲笑這些不平事的創意也付之厥如;當大陸網民面對日益壓抑的大氣候創作出「草泥馬」和「臥槽泥馬」發泄萬般不滿時,我們卻在濕漉漉的暮春三月裏四肢發軟癱在一邊,口中喃喃自語。這是一個沒有勇氣的城市。(摘自2009年3月29日香港《明報》,“安裕周記﹕比起爆粗,誰更暴力?”)

粗口文化不獨港澳社會所獨有,有時一句粗口,的確可以淋漓盡致的精准表達出此時此地的此景此情,還記得《海角七號》開頭一幕?范逸臣怒砸吉它那句“我操你媽的臺北!”如果換上“我真討厭臺北!”,怕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

說起“粗口”大閙立法會的香港社民連三子,我們爲何要簡單地將判斷標尺放在那幾個議員身上?不要忘記,在這些議員背後,是選民的選票,說粗口的議員要為自己的行動背負政治風險,若說完粗口,下次他們還能當選,甚至,還能擴大議席的話,恐怕内中的意涵就更加吊詭。這不禁令我想起臺灣,當年國民黨的“高壓政策”——封閉的政治制度,堵塞的溝通管道,專權的自大自私,令基層人民無法可施,而當理性討論無法產生作用的時候,就輪到極端行動上場,也成就了從街頭抗爭起家的民進黨。而說到澳門,我真的不知道,哪一種行徑更易“教壞細路”?是立法會裏的粗口,還是只說不做的官僚?或是法庭裏突然“失憶”的官員?還是對社會公產予取予擕的暴發商人?值得慶幸的是,民主制度最後還是發揮了“自我痊愈”的能力:因權力而腐敗的民進黨終於失去江山。和當年臺灣比起來,香港那幾句粗口實在是“文明”太多,所以,我們要討論的不是該不該說粗口,而是爲什麽香港選民會抱着看熱鬧的發洩心態,送幾個“搞事者”入去?爲什麽選民會認爲理性討論沒有用,反而爆兩句“我操你媽的XX”也好?

前車可鑑,立法會選舉在即的澳門,你又希望這個社會發出怎樣的聲音?